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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臥虎藏龍》的「臥」跟「藏」都有隱藏的意思，而「虎」跟「跟」就是很aggressive的動物，有顯露自己本能的個性。很想知道在角色裡，「藏」跟「曝露」的關係怎樣？
中國人講「臥虎藏龍」是社會的低下層裡有些不安的元素、被壓抑的東西，所以在情節上可以很豐富。而在角色心境方面，「龍」跟「」對年青的一輩來說是顯性的東西，代表了熱情；但對年老的一輩，如李慕白跟俞秀蓮，那是他們為道德付上的青春和心裡面壓抑的情慾。其實在武當派的道家修練中，最難去掉情慾，人生裡為了很多擺不平的事而受苦受難，全都因為情慾。所以李慕白一方面追玉嬌龍，一方面在追逐他心裡面的「龍」。
你為甚麼把故事重點放到女人身上？
小說本身就是這樣，所以它吸引我。我覺得不管武俠小說還是武俠電影，基本上是比較男性的東西，裡面很多女角都是男人的幻想。其實武俠小說是中國父權社會下典型的大眾娛樂，人物比較典範和樣板，大俠或俠女都是大眾心裡期望有力量、有正義感、純真的人。我覺得由女性角度切入，男性角色在面對戲劇情節跟真實情感時，都會感到受挑戰。感覺很新鮮。
電影的動作場面你有參與意見嗎？還是完全交由袁和平去處理？
我有參加意見。我一直希望拍武俠片，但我不會設計動作，而八爺(袁和平)是專家。我不想電影裡文戲還文戲，武戲歸武戲，者好像各不相干的。我希望電影有統一的色調。
對我來說，這是新經驗，我一邊參與一邊學，慢慢上手。通常我有一個概念，我會跟袁導演說我的要求和原則，然後找景和建場景時，我也會問問他的意見，看看會不會很難拍，譬如竹林和屋頂追逐戲就是這樣。
無論美感、意境、構圖、戲劇性我都有參與意見。因為我比較了解角色的性格，我希望能統一一點，如果有些招式，或者過招時的表情，跟角色的個性不太貼切，我就會要求袁導演改一改。
我從袁導演身上學習了很多東西，不光是拍攝武打的部分，還有電影感方面。對我將來拍戲，無論是文戲或武打，都有很多啟發。
到了荷里活發展，為甚麼回到中國拍一部武俠片？
拍武俠片是我小時候的夢想，無論我在荷里活發展如何，為了我的根或兒時的夢想，我會回到大陸拍戲，這對我非常重要。我一向歡華語片，也希望拍一些家庭以外的題材，因為之前已經拍了五六部之多，我希望有新的挑戰。這挑戰比我預期要難得多！拍華語片跟西片不同，由於資源不足，很多東西要主動爭取，幸好我有一班很熱心，水準又高的工作人員協助，無論創作上或精神上，《臥》片給我很新鮮的感覺。
山水畫是人透過觀察，加上自己的想像創作出來的藝術品，某程度上滿足和圓滿了創作者的心靈空間。那麼《臥虎藏龍》又給了你怎樣的心靈滿足？
大概是我心裡面詩情畫意和我對舊中國的想像空間吧。它們對我很重要，而且都能在這部電影中得到滿足。現在到大陸拍戲看到的山水跟以前不同，你要去找，有時候要用電腦來塗塗或加些東西。其實除了山水，用電腦造出來的北京城也讓我有一種懷舊的心情。現在景色已經不存了！
可以談談竹林那場戲嗎？
那場戲是我要的，其他人都不同意。其實我心裡很害怕，演員吊得太高了，看來很危險。這場戲重畫面多過武打，以前沒有人試過。大家拍這場戲都很難受，但他們都親身上陣，非常專業，讓人好感動。
要武俠小說裡天馬空、意象化的構想變成電影裡實實在在的畫面，是不是拍武片最困難的地方？
我當初構想時，跟武術原理有的，是中間所講的道理。中國人不管做菜、書法或創作藝術，都跟人生哲學、跟自然協調有關係，這跟西方不太一樣。但「想」跟「拍」往往不同，拍講求電影感，本來我想用武俠電影來呈現那些武術道理、人生哲學，但通常想得美，拍卻不得好看。因為武打要編排，怎樣打才能在鏡頭前好看，那是另一種藝術。
袁和平導演從小習武，我們腦袋構造不一樣，我不會講他那種語言(電影語言)，所以我一直努力去學習。剛開始時，不知道是我還是搭配上的問題，有時我迫一下會有新的東西，但有時會鬧笑話，很難判斷我的方向是否正確。後來經驗多了，就知道甚麼比較合理。
你是怎樣去構想一些比較抽象的意境？譬如說，你怎麼想到以羅小虎的山寨和李慕白葬身的古洞寓意女性子宮，孕育生命的胎盤，是玉嬌龍兩次脫變的地方？
那是很自然的，每天工作就會有靈感。例如看見一個景，我會想到漁夫在撒網，感覺很清靜。好像俞秀蓮回家，她將要面對一些很難過的事情，那我會想到山溝和雲彩，都是跟戲有關係的。
中國人做事也好，寫文章也好，都會觸景生情，跟西方人很不一樣。你怎樣看一景，就反映你的心情。所以我通常根據戲的需要而有一種心情，然後看景時就有構圖，那很自然。
在道家裡面，當一個人練功到最後，他會從陽走到陰，這是從老子那裡學的。我想李慕白練的劍法，就好像男女關係，男人最終要找女人。我想到他練到最後，想到要找一個女人，但他實際上又不了解女人，所以最後這樣結局。其實後來我覺得用來寓意子宮是太過份了，所以稍微讓步，只要做到那種氣氛就好了。(笑)
最後周潤發死掉，那代表他追求的男女關係不能圓滿？
對。他最後還是被拖下來。他畢竟只是一個大俠，不管怎樣掙扎，都沒法超脫。所以他最後作了一個很道德的決定，就是向一個女人作出承諾。他跟她說「我愛你」，寧願永遠留在她身邊。
你未來拍電影，是否不再以家庭、倫理等為題材？
對。老談這些東西會人煩厭，人要往前走。有時創作是不由自主的，可能心裡有壓力要排解，就用藝術方式表達。被觀眾觀賞時，這壓力舒解了，然後會對別的東西有興趣，創作另一些題材。武俠是我一直想拍的，現在拍了覺得很滿足。人不會呆著不動，不然就成了一潭死水，不光觀眾煩，自己也煩。很自然會找些新東西來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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