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 十 年 代 香 港 電 影 的 大 公
司 片 廠 制 度 已 行 之 有 成 ， 其 中 以 生 產 國 語
片 的 邵 氏 和 電 懋 兩 大 公 司 各 領 風 騷 ， 旗 下
各 擁 有 創 作 、 製 作 、 發 行 、 宣 傳 部 門 和 大
批 閃 燦 紅 星 ， 按 期 在 轄 下 的 影 院 推 出 新 片
。 粵 語 片 則 仍 處 於 零 散 狀 態 ， 一 向 是 小 公
司 、 小 本 經 營 。 到 了 七 十 年 代 ， 邵 氏 壓 倒
電 懋 和 粵 語 片 ， 幾 乎 是 獨 佔 市 場 ， 從 而 形
成 了 南 面 稱 王 的 邵 氏 王 國 。 但 不 久 嘉 禾 崛
起 ， 又 再 維 持 兩 雄 相 爭 局 面 。 與 此 同 期 ，
粵 語 片 的 零 散 小 公 司 紛 紛 停 產 一 度 完 全 消
失 ， 卻 在 一 九 七 三 年 後 再 在 大 公 司 製 作 中
復 現 。
到 七 十 年 代 中 ，
大 公 司 不 但 全 面 拍 攝 粵 語 片 ， 並 且 引 致 全
港 的 電 影 製 作 皆 以 粵 語 為 標 準 發 音 （ 行 銷
台 灣 與 海 外 地 區 的 版 本 則 配 上 國 語 或 其 他
語 言 ） ； 香 港 電 影 從 此 結 束 國 、 粵 語 對 立
的 局 面 ， 一 律 皆 講 「 香 港 粵 語 」 。 論 者 有
認 為 這 正 顯 示 香 港 本 土 文 化 在 七 十 年 代 的
興 起 。 作 為 本 土 普 及 文 化 主 力 的 電 影 ， 卒
能 找 到 它 自 己 的 語 言 ， 和 廣 大 市 民 的 日 常
語 言 合 一 。 從 電 影 史 發 展 的 角 度 觀 之 ， 以
中 原 電 影 文 化 為 主 導 的 香 港 國 語 電 影 ， 在
外 來 電 影 文 化 （ 特 別 是 美 國 、 日 本 的 ） 衝
擊 下 ， 在 六 十 年 代 間 不 斷 吸 納 荷 里 活 片 和
日 本 片 的 影 響 而 形 成 新 的 娛 樂 片 格 局 — —
其 中 最 突 出 的 成 果 是 武 俠 片 。 張 徹 的 武 俠
片 — — 推 而 廣 之 ， 邵 氏 在 六 十 年 代 中 進 行
的 新 派 武 俠 片 ， 正 是 結 合 著 二 、 三 十 年 代
上 海 製 作 的 武 俠 片 傳 統 （ 而 這 個 傳 統 又 是
受 著 當 時 荷 里 活 西 方 武 俠 片 的 影 響 而 生 成
） 和 五 、 六 十 年 代 日 本 劍 道 片 傳 統 兩 大 源
流 ， 因 著 華 人 口 味 的 需 要 而 形 成 的 。 胡 金
銓 最 早 期 的 武 俠 片 《 大 醉 俠 》 也 不 例 外 。
同 期 的 不 少 粵 語 片 ， 也 不 斷 在 模 仿 西 方 動
作 驚 險 片 和 日 本 劍 俠 片 的 模 式 。
如 今 看 來 ， 六 十
年 代 的 香 港 片 確 是 有 著 不 少 對 外 來 電 影 生
吞 活 剝 、 吸 取 養 料 以 求 在 市 場 上 生 存 競 爭
的 痕 跡 ； 技 藝 上 和 美 學 上 都 蕪 雜 不 純 。 語
言 上 既 有 國 、 粵 語 之 分 ， 內 容 和 技 巧 上 也
東 抄 西 襲 。 直 到 七 十 年 代 ， 以 粵 語 廣 播 的
電 視 迅 速 普 及 ， 香 港 經 濟 日 見 好 轉 ， 香 港
人 對 本 土 語 言 、 文 化 身 份 信 心 日 增 ， 電 影
也 隨 之 日 見 加 強 其 本 土 身 份 。 李 小 龍 的 功
夫 片 揚 名 國 際 正 是 使 港 人 自 豪 其 香 港 /中
國 身 份 的 一 大 鼓 舞 。 以 後 香 港 電 影 憑 著 功
夫 片 日 漸 建 立 了 香 港 特 色 。 功 夫 片 和 強 調
香 港 話 特 性 的 綽 頭 喜 劇 、 功 夫 喜 劇 正 是 能
彰 顯 「 香 港 身 份 」 的 影 片 類 型 ， 並 且 成 為
主 流 。
《 石 琪 影 話 集 》
這 第 五 、 六 冊 無 意 全 面 展 示 六 、 七 十 年 代
（ 迄 「 新 浪 潮 」 興 起 前 ） 的 電 影 全 貌 ； 因
為 這 兩 個 十 年 間 香 港 電 影 的 出 產 數 量 實 在
太 多 ， 面 貌 也 太 複 雜 了 。 編 輯 上 的 選 材 方
向 是 以 名 家 為 主 軸 ， 選 出 了 石 琪 曾 評 論 過
的 八 位 名 家 ： 李 翰 祥 、 張 徹 、 胡 金 銓 、 楚
原 、 龍 剛 、 許 冠 文 、 唐 書 璇 、 吳 宇 森 ， 逐
一 介 紹 他 們 在 六 、 七 十 年 代 （ 其 中 一 些 伸
延 至 九 十 年 代 初 ） 的 作 品 內 容 與 風 格 特 色
。 我 想 ， 從 這 些 名 家 作 品 中 ， 我 們 已 能 相
當 概 括 地 看 到 這 二 十 年 間 香 港 電 影 的 不 同
面 貌 、 其 演 變 和 各 自 的 代 表 性 。
比 方 ， 李 翰 祥 可
說 是 最 能 體 現 中 原 電 影 文 化 伸 延 到 香 港 後
因 著 香 港 、 台 灣 和 海 外 華 人 的 市 需 要 而 演
變 的 面 貌 。 李 翰 祥 幾 乎 曾 拍 過 華 語 片 的 任
一 類 型 。 正 如 石 琪 的 分 析 ， 他 既 崇 古 、 懷
舊 ， 也 能 因 應 潮 流 大 勢 所 趨 ， 變 化 傳 統 ，
吸 納 新 知 ， 把 傳 統 現 代 化 、 趣 味 化 乃 至 庸
俗 化 ， 拍 製 出 大 量 不 同 的 產 品 。 其 中 有 俗
有 雅 ， 亦 有 粗 製 濫 造 的 ， 但 皆 能 一 眼 看 出
那 是 李 翰 祥 的 特 色 ， 亦 是 片 廠 電 影 的 特 色
。 和 李 翰 祥 同 樣 帶 有 片 廠 電 影 烙 印 但 也 有
著 強 烈 個 人 色 彩 的 導 演 是 張 徹 。 他 的 產 量
相 當 驚 人 ， 專 攻 武 俠 動 作 片 而 自 成 一 派 宗
師 ， 但 仍 跳 不 出 片 廠 電 影 的 局 限 — — 流 水
作 業 、 陳 陳 相 因 、 精 品 不 多 ， 卻 對 武 俠 /功
夫 動 作 片 有 著 強 大 的 影 響 。 從 李 翰 祥 、 張
徹 的 作 品 演 變 ， 我 們 可 窺 見 從 中 國 大 陸 南
下 香 港 的 電 影 人 在 此 地 創 業 成 家 的 歷 程 、
片 廠 制 度 由 盛 而 衰 的 演 變 以 及 六 、 七 十 年
代 國 語 片 的 主 流 面 貌 。
胡 金 銓 也 成 長 於
中 原 文 化 的 薰 陶 ， 南 來 香 港 後 亦 流 轉 於 幾
間 大 公 司 內 作 業 。 自 《 大 醉 俠 》 在 邵 氏 成
名 之 後 ， 很 快 就 脫 穎 而 出 ， 自 立 門 戶 ， 在
港 、 台 兩 地 創 業 。 他 的 作 品 講 求 製 作 質 素
， 處 處 要 全 權 控 制 ， 因 此 產 量 少 而 精 。 在
所 選 石 琪 的 評 論 中 ， 我 們 可 以 看 到 胡 金 銓
做 為 「 電 影 作 者 」 的 不 斷 自 我 要 求 與 掙 扎
、 超 越 。 他 怎 樣 把 中 國 傳 統 戲 曲 、 武 打 藝
術 轉 化 為 現 代 化 的 影 像 藝 術 ， 卓 然 成 家 而
蜚 聲 國 際 。 但 他 的 《 俠 女 》 被 剪 到 支 離 破
碎 公 映 ， 中 期 作 品 由 於 發 行 、 宣 傳 的 不 配
合 ， 在 市 場 上 飽 受 折 騰 之 苦 。 在 某 一 意 義
上 ， 胡 金 銓 亦 是 大 公 司 製 度 下 的 「 受 害 者
」 — — 或 者 應 該 說 ， 大 公 司 既 支 持 了 他 作
出 前 所 未 見 的 輝 煌 表 現 ， 但 也 限 制 了 他 個
人 才 華 的 再 進 一 步 發 揮 ， 破 壞 了 他 作 品 的
完 整 性 。 事 實 上 ， 六 、 七 十 年 代 香 港 的 大
公 司 片 廠 制 度 和 荷 里 活 、 日 本 相 比 仍 是 頗
不 健 全 的 ， 那 種 分 工 合 作 依 然 不 夠 精 細 緊
密 ， 對 質 素 的 要 求 尤 其 不 高 ， 只 要 能 賣 錢
就 趕 工 大 量 出 貨 。 正 由 此 ， 李 翰 祥 、 張 徹
都 「 人 在 江 湖 ， 身 不 由 己 」 ， 即 使 堅 持 自
主 與 質 素 如 胡 金 銓 者 亦 難 倖 免 。
楚 原 、 龍 剛 是 由
粵 語 片 轉 入 拍 國 語 片 最 有 成 就 的 兩 位 。 處
於 大 轉 變 期 的 六 十 年 代 ， 他 們 都 奮 力 而 為
， 可 說 是 為 一 向 因 循 散 漫 的 粵 語 片 帶 來 新
的 活 力 並 提 高 製 作 水 準 的 兩 大 主 將 。 到 了
七 十 年 代 ， 楚 原 全 身 投 入 邵 氏 ， 再 走 上 他
事 業 上 的 二 度 輝 煌 期 — — 拍 出 《 七 十 二 家
房 客 》 、 m 香 港 七 十 三 》 等 極 其 賣 座 的 諷
刺 喜 劇 和 一 系 列 古 龍 武 俠 小 說 改 編 的 武 俠
片 ， 年 產 量 也 驚 人 。 龍 剛 則 主 政 於 獨 立 公
司 ， 比 較 能 作 自 主 的 選 擇 ， 期 間 拍 成 了 多
部 佳 作 。 集 中 既 談 及 他 們 早 期 粵 語 片 ， 也
評 論 了 他 們 的 國 語 片 ， 展 示 了 國 粵 語 片 由
分 流 而 合 流 的 過 程 與 樣 貌 。
許 冠 文 則 體 現 了
由 新 興 電 視 行 業 出 身 、 晉 入 影 界 後 把 電 視
笑 劇 特 性 融 入 電 影 後 的 成 果 。 許 氏 兄 弟 的
演 出 與 許 氏 公 司 製 作 大 受 歡 迎 ， 正 好 顯 示
了 香 港 本 土 流 行 文 化 的 成 長 ， 和 香 港 身 份
建 立 的 過 程 。 集 中 也 選 入 了 六 、 七 十 年 代
非 主 流 電 影 的 代 表 人 物 唐 書 璇 — — 她 走 的
路 大 異 於 當 時 期 所 有 香 港 影 片 ； 遠 離 荷 里
活 與 日 本 片 的 主 流 影 響 ， 接 近 歐 美 的 藝 術
電 影 乃 至 實 驗 電 影 ， 是 具 真 正 「 獨 立 」 意
義 的 獨 立 電 影 。 可 惜 的 是 她 走 得 太 超 前 ，
既 缺 乏 相 應 的 發 行 、 市 場 支 持 ， 亦 未 能 引
起 同 行 的 呼 應 。 然 而 唐 書 璇 的 藝 術 地 位 是
不 可 取 代 的 。 正 如 石 琪 的 評 定 ， 她 是 「 香
港 最 有 藝 術 成 就 的 導 演 ， 堪 與 世 界 一 流 導
演 並 列 。 」
集 子 最 後 以 吳 宇
森 作 結 。 吳 在 八 十 年 代 中 以 《 英 雄 本 色 》
掀 起 英 雄 片 狂 潮 ， 九 十 年 代 更 成 為 國 際 大
導 演 。 其 實 他 六 十 年 代 中 加 入 影 界 ， 七 十
年 代 ＊ 力 嘉 禾 時 已 展 現 實 力 ， 並 以 《 帝 女
花 》 、 《 大 煞 星 與 小 妹 頭 》 、 《 發 錢 寒 》
、 《 錢 作 怪 》 等 片 成 為 新 晉 賣 座 導 演 ， 可
以 說 是 在 七 十 年 代 早 已 成 名 。 木 集 亦 把 吳
宇 森 作 為 當 年 名 家 列 入 ， 讓 讀 者 對 其 早 期
作 品 有 所 認 識 。 當 然 集 中 八 位 並 不 代 表 了
六 、 七 十 年 代 的 所 有 名 家 。 篇 幅 所 限 ， 取
捨 難 免 有 所 缺 漏 。 在 討 論 這 些 名 家 時 ， 亦
未 全 部 涉 及 他 們 的 後 期 作 品 — — 比 方 張 徹
在 九 十 年 代 初 還 有 執 導 ， 李 翰 祥 亦 於 九 十
年 代 中 監 製 了 不 少 電 視 片 直 至 去 世 為 止 。
近 年 吳 宇 森 更 是 另 有 新 面 貌 。 即 使 石 琪 的
新 作 源 源 不 絕 ， 編 輯 上 亦 只 好 割 愛 。 不 過
， 對 同 期 另 一 些 名 家 的 評 論 會 在 另 外 的 幾
冊 《 石 琪 影 話 集 》 中 選 入 ， 作 為 補 充 。 這
點 是 要 請 讀 者 們 明 察 和 體 諒 的 。
羅 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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